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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看过一部德国电影《Das Leben der Anderen》。记忆中的画面是黯淡的路灯，宽敞的街道，单调的长镜头扫过来，屋子里面的人穿着咖啡色西服在抽烟，就算是在欢乐聚会的场合，似乎也只有一件深红色的高领毛衣。今天晚餐时忽然想起这部电影，恍恍惚惚觉得似曾相识，镜头推过来，像武汉，又不是——满眼都是焦急、愤怒、茫然，转过脸去又是愚蠢、麻木和赞歌，当然，还有混杂在人群中的骗子，盗贼，告密者和秘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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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轨电车静静驶过柏林街头，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走动。浓密的雾霾慢慢散开。好像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说的时候还很清晰，真要说起来，却越说越复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旁观者也不一定清。帷幕拉开，我躲在我们之中，从来没有想过灾难会降临身边。女主在舞台上问：“巨大的车轮碾压过他的身体，为什么我有如此清晰的幻像？”大腹便便的文化部长引用着斯大林的话赞美诗人：“我们需要艺术家，而艺术家更需要我们的支持！”，这是一个暗示，也是一个警告。当所有的人都被灾难胁迫着往前走，不管是谣言还是命令，反抗还是臣服。我们如何面对自己？
《Das Leben der Anderen》的结局是美好的，残存的美好，或许比完整来得更加惊心动魄。柏林墙倒后，诗人德莱曼居然可以反问文化部长，你当时怎么没有监听我？（这场景在文革之后可没有出现过）那个肥胖的文化部长在巨变之后依然位高权重，他说，其实早就搞定你了！知识分子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总是显得软弱无力。值得深思的是，把枪口抬高一寸，到底是局势所迫，还是幡然醒悟？没有人说得明白。内心纠结的HGW XX/7威斯曼先生，他才是全剧中的主角。是非成败转头空，秋风萧瑟，落叶无声，独裁者挥斥方遒的是生命，而沦为邮递员的威斯曼先生路过街口转角的书店，居然也能看见德莱曼写给自己的书。
人之所以为人，总应心怀善念。那些被冰冷体制裹挟的人，下班之后也是慈祥的父亲，也有温婉的妻子和乖巧的儿子，他们也会在温暖的烛光下，共唱一首歌。可为什么一旦穿上制服，他们瞬间就变成了——某幢阴森灰暗的大楼中无情的审讯者。静悄悄每个房间只有电流的声音，他可以听见所有的呼喊，求饶和哀告，独裁政权的意志力何其强大，到底什么才是灾难？什么才是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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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说清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说不清楚是因为事情并无定式，当你说出它，它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所以总有人孜孜不倦的追寻答案。吾将上下而求索，并非一句空话。
任志强署名炮轰文章原文全文《剥光衣服坚持当皇帝的小丑》（全）
而躲在我们中的我，却往往反对这样，甚至还会煽动其他的“我”一起来对抗这种追寻和变化。团结就是力量，这精神在此刻显示出强大的威力——为了显示我的存在，我必须在我们之中。反过来，这种带有传染性的基因，会通过某种暗示或者大张旗鼓的仪式成为象征和图腾。
我们在迷幻的精神世界中相互拥抱，浑身颤抖，泪流满面。这肮脏的世界终于在某一瞬间被洗涤干净了，我们在空虚中实在，具体可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我们不能做到的吗？需要牺牲也在所不辞。
当人群呐喊着加油往前冲时，有没有人想起朋霍费尔的话：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种理智上的缺陷。愚蠢是养成的，而不是天生的。愚蠢是在这样一些环境中养成的——人们把自己弄成蠢人，或者允许别人把自己弄成蠢人。到底什么是灾难？什么才是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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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清醒的意识到，大多数时候狂热的愿望是蛰伏的。这种愿望并不能靠消耗人类的肉体来抵达。或者说，团结的目标并不是杀死我们的肉体，而是驾驭它，一代又一代的让我们成为宿主。这真是绝妙的，天才的想法。它甚至用最简单的，最直接有力的方式回答了宗教不能解决的问题，在这里，无关生死，也没有超越，作为个体不需要有长远的打算和思考，作为群体，更不需要。
人到了群体之中就必然归顺，而群体是被我并不理解的庞然之物在控制。归宿感，认同感，毫无疑问成为构建这体制的重要资源。我们需要盲从，我们需要队列，我们需要一切清晰明确的纪律。我们需要疯狂，我们需要无知，我们需要更多更强的力量让自己放弃回忆，放弃情感，放弃个人的一切。
这是时代的滚滚洪流。我们都是其中的一份子。我们和前辈们一样再次听见来自天空中神秘的召唤，那声音指引着我们齐步走，虽然我们很可能做不到齐步走。但我们需要齐步走的感觉，好像我们还在共同做一件事情。“共同“是个非常好的词，它像黑夜，暗夜中一切都是盲目的，而烛光过于分明，并不合适。
所以拒绝真理也是可能的选择之一。这个世界并不需要真理，需要的是幻觉。只要我相信，一切都变得简单。千万不要问相信什么——需要理解的是，在我们之中，我的所作所为不需要承担责任，我会在成长中获得真正的自由！这难道不是我最终想要追求的目标吗？
当然了，有可能我会被抛弃。那是因为我的节奏和步伐没有跟上集体。还有一种可能，是我无意中被机器选中成为了那颗更换下来的螺丝钉，为了顾全大局，我必须奉献，这是我和我们的约定，也是成就钢铁般意志的基础。我们是泰山，我们也是鸿毛，所以别问了，什么是灾难？什么才是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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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来，万籁俱静的武汉已经安息，而病毒却在粪便中存活。
想到自己也在肉身之内，不禁黯然神伤。“这是一个众志成城的好时代，万众一心，我有点孤独。”
我们筑起了高楼，我们大宴宾客，我们终将倒塌。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就是灾难，我们就是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