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发哨子的女记者: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炸弹!

这几天,因为《发哨子的人》被翻译成了52种版本,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人们知道了艾芬医生,在发哨前后的遭遇。

但多数人不知道,在艾芬背后那个女记者龚菁琦,她在武汉,都经历了什么?

就在3月11日,《南方周末》继续追问,披露了更多武汉中心医院高层,打压“发哨人”艾芬医生的细节。网友呼吁,追究武汉中心医院负责人蔡莉的责任。而采访“发哨人艾芬”的女记者龚菁琦,也疑似遭到压力。

有网友在微博上发帖,呼吁网友声援,关注龚菁琦的安全。

(龚菁琦在武汉,图据网络)

过去几天了,龚菁琦现在情况如何?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了艾芬医生的专访文章?在发文前后,她经历了些什么?多日来,芝麻小编试图通过各种渠道,与她联系,但没有回应。

小编用了两天时间,仔细阅读了她的微博@三面七方,对这个引爆网络的女记者,有了简单的了解,多了一份尊重,这从微博里看得出来。

龚菁琦,90后,新型女性,卡拉OK知识分子、县城四大才女之第五名。2009年左右就读于武汉某大学,大致从2013年起,从事媒体职业,2014年就职于湖南省政协机关报《湘声报》,2017年以特约记者身份,在《南方周末》发表《常山阿姨推介记》,2018年离职去北京,就职于《人物》杂志社。(根据龚记者微博和网络整理,如有不当,请联系小编删除)

(龚菁琦日常照)

疫情爆发后,她在2月10日逆行武汉疫区采访。3月10日,醒世之作《发-哨-子-的-人》发表,把疫情被掩盖的部分真相,披露在世人面前,随即被删除。

3月2日,龚菁琦专访艾芬医生,3月4日,她在微博发帖说: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炸弹。

炸弹在3月10日炸响。注定被写入历史的一天。

小编把她从2月2日起的微博,用日记的方式,记录于下:

2月2日

从非典吸取的唯一经验是,建了个火神山医院。此外,进步为零。

怕媒体的媚俗,变成一种生理反应。

2月5日

“投入地去爱一个人,投入地去做一件事,幸福就会降临。”

这几天武汉的新闻越来越残忍。每看一下武汉的新闻,就会对自己现在面对的俗世里的纠缠,冷漠有很多反思。

好想让每个我爱的人,知道我的爱。

2月7日

看到的最好的评论:

“其实李文亮并不是英雄,面对警察的时候,他很害怕,担心影响前途,承认自己是造谣,写下了明白两个字,如果疫情没有爆发,他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其实他也没有向公众大喊危险,只是偷偷告诉他的朋友和亲人,让他们小心,让他们要注意。但为什么我们都伤心?因为这就是我们自己呀!我们面对强权会屈服,害怕警察找上门,不想做什么英雄却总希望能保护身边的人!这才是最让人心痛的地方,他不是英雄,但他很真实,他就是芸芸众生中那个没那么伟大但默默善良的一个普通人,所以当他逃不开命运的摆布我们才会更痛心!”

2月8日

昨天老妈劝我不要回京(估计在外地出差),老太太想很多办法,打电话给屈(注:她老公),和我视频打了三四次。她不懂为什么这时候一定要回北京,说要和领导去说,扯个谎待在家。我说就是这么个工作,还有活要干,还有人在一线。她惊叫,那不能去一线,不要斗风屙尿,逞英雄。哈,斗风拉尿,非常老妈了。

当然知道我做了的决定,很难改变,开始给我准备腊肉,萝卜干。说让我防护服包着坐高铁,不要怕丑。哈。黑朵很怪,一直跟着我,上厕所也跟着,趴我腿上不动,我问牠,你知道了啥,鬼东西。

今天早上,老妈还是没法接受要去北京,打电话来说别去了。好吧,真是如她愿,得令可以暂缓行程。此,让我看到了一个母亲的决心。

2月9日

靴子落地。真好,还让我过了个平安的元宵,无忧无虑的。(注:决定去武汉疫区)

2月10日

不用化妆。坐高铁。阿屈说,一个走南闯北的仁儿,有什么怕。昨天他呼噜打得山响,也是一种安慰。哈哈哈。本来誓死不脱我的全套装备。操他妈的人脸识别。哈哈哈哈,妈的。

下车比想象中顺利,「你就在八车待着,到时候下去就行」。也可能是武汉身份证的原故,没人敢和你说话,以及为难你。武汉只两人下车,出站口大开,一个列车员若无其事站门口。还有黑的问我要不要车,赚的是血汗钱。同下车的男孩坐了。

今天令我不安的是身份证人脸识别,取下口罩后我摸了脸,身份证放在验证机子上。总之心理压力还是有,坐在滴滴里,也不能去想上一位是不是潜伏期患者。哈。保命派哆哆嗦嗦把羽绒服脱在卫生间里,怎么看都不顺眼。

2月11日

我可能有囤积症。是的。买了一箱八宝粥,早上在电饭煲里烫熟,假装是自己煮的。此外就是一箱牛奶,可乐,辣条,饼干一整箱。最开心的是我带的槟榔。真是让整个都不无聊。嚼在嘴巴里,一种蛮勇之气。

2月13日

电梯上来,货到了,快递员不见了。一种武汉拿快递最佳方式。

好几次想买一个这种帐篷子放家里,老是被嘲笑。在武汉倒是如愿了。其实他们不知道它的好处,就是显得温馨,可爱。占了大片空地,很有安全感。 

2月14日

来自武汉的任何暴击都是平静。昨天两点停电,打了两个电话给房主未接。早上得知,没电卡充不了电,换房。刚把食品放下去,那间也没电。且保持了脏房原貌。没有冰箱,洗衣机,也没有帐篷。我想赖也要赖在现在的房里。打电话给楼下物业,重办电卡,自己充电。想要轻松,就不要怕累。

2月16日

这是我在社区医院采访遇到的武汉大叔求助,极悲情,绝望,他中间崩溃哭了三次。他的老婆也是癌症,他无法过江,20多天没回去。

(患癌症的婆婆)

点赞了另一位网友的微博:

跳楼的,跳桥的,自缢的,割腕的,休克的,全家死光的,中年成孤的,老年人整整齐齐消失掉的,数不清曾经嚎哭求救最后暗哑认命绝望沉默的,还有殡仪馆里暂为保存不断增加尚未发还的骨灰盒…从此的每一个春节和接着的每一个清明,都将成为武汉人心口剜肉般的时间节点。冤魂不安。

2月17日

云南蜂人自杀,外国游轮靠不了岸。还有一些不得不为之的大隔离。全国人民集体坐牢。

非常时期,把当记者的那点没脸没皮,颐指气使逼到极致。是的,今天把那天当面删掉我的社区人员又加了回来。在指使他人,不怕吵架被打这件事上,真是拥有天赋。

当一个人能行使的权力可以让世界瞬间天翻地覆,那种控制感带来的刺激,会激发一种人之恶。

关于武汉记忆都是粗糙的生活,像汉子一样活着。大学四年坐过180分钟的市内公交,为实习租在红灯区里,最穷时身上只有一块钱。草根野生,苦哈哈,现在也如此呢,所以,蛮适应。老妈刚打电话来,晃悟,你不是去了武汉吧,没这么傻吧。

2月18日

我等你再为我,为我一笑。

如果说这个恐怖的世界让我反思什么割舍不下,就是那些绕绕弯弯的记忆,句子,场景,欲与情没来得及写下来。就是人消失了,这个部分就没有了。所以文字真是一个固定住复杂、脆弱、微妙的容器。

半夜开十公里来接我的滴滴司机。小区封闭后,把外卖塞进门的外卖小哥。在无人的城里一些可能见到的人。

今天下去拿饭没带口罩,想憋着气上楼,太难了,十七楼。周黑鸭死活不见面,我懂他,保命。

2月22日

好饿啊,所以应该不是那个病吧。吃一个蛋饺,虾仁蒸蛋等等。

最看重的三条,在本次大灾前都十分管用。不软弱,不多情,不肉麻。

2月23日

今天和朋友说这好像一个噩梦,总是醒不了的感觉。要面对的不光是吃住行各种困境,这已经让人无法有在正常时空里的效率,还要面对病的恐惧和正常的职场压力。每天都在命重要还是采访重要里选择。

湖南人的江湖气在于有一丝蛮和天真。湖北人脑瓜子活,那种精精的厉害之感,不在脸上在心里。湖南傻屌的厉害全写在脸上。

十年前,谁会想到我俩会这样困在武汉呢。

2月24日

实在觉得武汉不需要那个宏伟壮观精精致的审美。甚至过渡浪漫主义也不行。

武汉会教你做人。老老实实,正视苦难。

2月25日

喝下二两金银花和半板莲花清瘟胶囊,快立地成佛了。

和几位武汉遇上的志愿者做了一些事,给孤寡老人去送肉粮米。

做记者终于有了好的体验,就是你发现的问题,马上有回应,有解决。可耐的,盆友们。

一张值得纪念的照片。雨夜赶去医院做CT,两个傻屌弗兰女子。好人不死祝!!!

2月29日

一个武汉失独老人说,这个疫情的恐怖,比不上失去小孩的痛。

那天看到一个微胖子,带着口罩在小区门口,很像大学的一位熟人。来武汉也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就发信息问了问还好吗。

想到十年前那个dream,感到自己长大了,耐受力强,不会动不动就离走,要去California。

3月4日

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炸弹。 

采访到现在很少哭。基本上是很硬很硬地面对这些诅咒。今天大哭一场,是看到一种人的自限和真相。还有中国人被政治和集体驯化,被折磨。汉马是重要的,军运会是重要的,恐慌和舆情都是敌人。

人永远无法面对关于危机和死亡带来的恐惧和失去。趋利避害,人性最根本的固执。人人如此。

所以常常喜欢天真之人,只有天真,孩童能稍微抵抗这一切。如果说武汉教我重新做人,就是尽力真实,看到真相,这点对写作很有帮忙。

3月5日

对樱花的喜欢,只需看到那个樱字,就陶醉了。想去看樱花。

见到东湖有一瞬想哭。在武汉,就应该跳进东湖捞起来,再在风中喝一杯。

3月6日

来武汉想到杭州的频次很高。每天被死拷问,心里总是去想杭州的柔软浪漫,咖啡馆的叶窗,梅雨与风。西湖与东湖,都是我的湖。

觉得自己内心太强大,每天都有两到三个人质问,你在武汉干嘛呢,没见你写啥稿子啊,名单包括亲生老公,武汉的采访对象等。觉得自己活着都太牛逼了,盆友们请感受一下这个氛围处境。 

3月10日

今天又是感慨的一天。发稿删稿追着跑的一天。心里还是难过。难过。

3月11日,龚菁琦在微博上点赞,3月13日,发布了一条音乐微博《腰乐队:一个短篇》。此外,无法了解更多的龚菁琦,网搜到她的一篇心路文章,摘选部分于下:

当记者的几年时间,我做了一些稿子,有些面孔,会时常浮于脑海,让人牵挂,无法忘怀。 为了采访长沙福利院的“超龄孤儿”,打开他们紧闭的心,不再惧怕,接受采访,我决定当一名福利院的志愿者。7天时间,我每天花8个小时待在福利院。带上自制的卡片,送给10多天闭门不出的小梁;挤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看望重病住院的小林。对一个记者来说,通往人心深处是一场最艰难的历险。只有抱着对他人真正的关切,才能说出人们心中的沉默。 记得有位女记者说过,假如没有对人的真正的关切,就不能成为记者;假如仅仅停留在对人的关切,而不是对问题的求解上,就不会成为一个好记者。虽然不能妄自称为好记者,但我一直愿意坚持做有温度的新闻,让社会、让政府来关注温暖这些看似边缘的人。

超龄孤儿、失独者,这些人在芸芸众生中并不强势耀眼。他们平凡,脆弱。命运的曲折,让他们站在社会的边缘,既小心翼翼又怀抱希望地生活。

采访之余,我常常在想这些题材的价值所在。也许是能透过这些人的故事,维护许多最基本的价值,比如公平,比如正义,比如悲悯,比如同情,比如坚韧。用文字之烛光去照亮这个被遗忘的角落,以悲悯的阳光去抚慰这一群略显孤寂的灵魂。通过我们新闻人的微薄之力,传递政策的阳光、让政府的温暖和社会的关爱。

给弱者以勇气,给所有人以希望。讲有温度的故事,做有温度的新闻,记录下永远不变的人情。(龚菁琦)

结束之余,想起新华社那个受到嘉奖的女记者廖君,因为受安排发表第一个吹哨人李文亮的文章,指责李文亮发布不实消息,被警方训诫,这几天正在被网友怒怼。同样是人,差距蛮大的!

作为媒体,你即使不能说真话,但一定不能说假话。这是基本的媒体道德和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