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本月顶流。
成为继社畜之后,又一展示当代年轻人在奋斗新气象的新词汇。
口号是:“靠别人是公主,’靠你叽哇’是日本人,靠自己是光荣的打工人!”
“打工人”是一种自我鼓励,也是自嘲。
为自己的努力打气,也替放下诗和远方、燃烧自己献身公司的自己惋惜。
但这种放弃,是情有可原,体面的。
“三和大神”们的放弃,可就落魄一点。
你可能第一次听说“三和大神”,但在网络上“三和”早已是一个传说。
在深圳,有一处名叫“三和人才市场(也叫三和人力资源集团)”的大型职业介绍所。
但在这里,没有人才,更多的是“废柴”。
没有岛国“请与废柴的我谈恋爱”的浪漫狗血爱情故事,儿女情长家长里短对于他们不足挂齿。
因为待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大神”。
“废柴の神”之“三和大神”的传奇,由日本NHK拍了一部《三和人才市场》(又名《三和青春残酷物语——中国日结100元的年轻人们》)全线记载。
“三和大神”的传奇面纱就此揭开。
在深圳,可以有多穷?
日本NHK一直以高质量纪录片著称,尤其关注中国社会。
比如拍过讲中国文化经济影响力的《中国力量》,关注留守儿童的《干枯的河》,甚至还有对中国单身青年的关怀的《光棍儿:中国结不了婚的男人们》。
今天要讲的是NHK拍的以“三和大神”为主角的纪录片《三和人才市场》。
深圳,被称为“中国硅谷”,引领中国经济增长的梦之城。
经济飞速发展,众多世界驰名IT产业大佬在此落户,房价一度赶超北上广,无可厚非位列中国“超一线”大都市。
而就在与市中心直线距离不到10公里的地方,有个叫三和人才市场的地方,有着天壤之别的生活。
破旧的大楼,脏乱的街道,密集地塞住着几万人口,最多的是无业游民,骗子,黑中介和小偷。
游戏厅、黑网吧、地下赌场、小旅馆、窑子也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三和。
15元一个床位,还包wifi 彩电,也只在这里能找到了。
在寸土寸金,物价高昂的深圳,这里以极低的物价和生活条件维持着大城市生存的最低极限。
5毛一根的红双喜散烟,2元钱的清蓝大瓶水,4元一份的挂壁面。
也就是俗称三和大神们的“挂壁三件套”。
困了,天为席地为被随地一躺哪都能睡。
有点钱的话就住10元钱一晚的网吧或者15元一个床位的小旅馆。
小旅馆密集的出租床位
“干一天玩三天”是三和大神的精神信条。
“三和大神”何许人也?
——靠打日结零工,干一天玩三天的青年人,人称“三和大神”。
或者,也可以换一种说法:
厌恶长期劳动,一天工钱到手就沉迷网络游戏和赌博的,废掉的年轻人。
三和大神们过得不紧不慢,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坚决不想明天的事。
不工作没有钱,怕啥?可以借呀,只要有手机就能弄来钱。
只不过是借条上打的1000,到手的只有两三百。
有了钱,干什么?
赌还是打游戏还是买装备,任君挑选,种类繁多,稳输不赚。
花钱总是比来钱的速度快一点,哪怕欠下一屁股黑债,也要向伟大的“周领袖”看齐: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实在找不来钱,甚至还可以把自己的身份证当商品卖掉。
据片中的中介说,一张身份证一般能卖八十到一百几十元不等。
没了身份证,就失去了正职工作的最后一条通道。
但同时也是成为“三和大神”的初级入门状。
因为没有身份证,哪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三和看云淡风轻,看潮起潮落。
《三和人才市场》拍下了中国青年最“堕落”的生活,让中国最“魔幻现实主义”的年轻人给麻木的生活当头棒喝。
繁华市井下不仅有灯红酒绿,也有鲜少看见的堕落沟壑。
三和大神们“开挂”的生活
“我小时候是留守儿童,现在不是了,现在成大神了。”
这是宋春江面对镜头对自己的一句自嘲。
片子的主角是几位流浪在三和的打工青年——
刚来深圳1年的95后东东、在深圳待了18年断臂的早餐店老板陈用发、考上大学却交不起学费,行李还被偷的陈勇和标准三和大神宋春江。
而宋春江因为戏份最重,而被默认为“第一男主角”。
(插播:因为在众多主人公中五官最为端正,表达逻辑清晰,在片子播出后,江湖人称“宋总”。)
他15岁从技校毕业后来到深圳打工,已经是第12年了。
先是被骗到服装厂里打黑工,一天睡不到五六个小时,工资还少得可怜。
后来又到富士康打工,他说他一天可以组装3000台苹果。
再后来,因为太累坚持不来,就干脆辞工,日结的零工就成了他的最爱,因为来钱快。
一天赚个百来块,足够填饱两三天肚子,网吧通宵,再不济就睡大街上。
太累的活不干,钱少的活不干,据说女员工少的也不干。
反正对未来也没什么打算,梦想太遥远,不敢有也不知如何打算。
宋春江对着镜头笑着自嘲,“我跟你说,我名下有1500万”。
他卖掉身份证后在网上查到,名下有价值1500万的公司,可他却依然吃不上饭。
记者问他,有没有给父母打过电话?他摇了摇头,说很少。
“那他们不会伤心吗?”
“打了电话,知道我混成这样,他们会更伤心”
因为落魄,说起自己来脸上挂着的都是不好意思的苦笑。
早餐店老板陈用发,来深圳已经有18个年头,是第一代打工者。
几年前在牛仔裤厂打工时因机械事故失去了右臂,用工厂给的寥寥无几的赔偿费开了这家早餐店。
如今靠自己努力打拼,算是解决了温饱,也组建了小家庭。
断臂的早餐店老板,没有堕落成“三和大神”,而是更加积极正能量。
可哪怕这般,却依旧没能摆脱困境,因为没有深圳户口,女儿上学至今没有着落。
要么支付贵到难以承受的“高价学位”,要么就只能遣回原籍,也就是女儿被迫成为留守儿童。
而22岁的东东,就是典型的留守儿童。
小时候父母外出打工,长大后他也辍学出来打工,于是全家一起在外打工。
东东这个人物的设置,意图很明显。
一只脚踏进“三和大神”沼泽的东东,背负着借贷,沉溺网络,也睡15块一晚的小旅馆。
但至少身份证还在,偶尔还吃得起鸡肉排骨煲仔饭。
一只脚在沼泽边上,一只脚不知何去何从。
在三和辗转了一年,最终站在了十字路口上——
是自暴自弃随波逐流成为下一个“三和大神”还是及时刹车努力拼搏成为第二个陈用发?
谁也不知道,可能东东自己都不知道。
考上大学却交不起学费的陈勇,大概是片子里最让人心疼的。
刚到深圳,就被人偷去行李和钱包,身无分文,居无定所。
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耍耍双截棍,填补时光。
可就算如此,他的眼里却依然有光。
他说,再穷也不能去偷去抢,只是希望能走出这里,希望有人能给他一个改变自己的机会。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说,还好,身份证没有被偷走,还在身上。
那是他的唯一资产,他说打死也不会卖掉。
这里劳苦不是主题
走不出的是内心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用来形容三和大神再合适不过了。
别无栖身之处,对未来不报任何期待。
宋春江的“大神兄弟”赵伟,来深圳十年,存下的十几万,全让赌博输精光,就连驾驶证也卖了,5000块钱。
谈及自己,眼睛里都是不好意思羞愧难当的躲闪。
记者问他们没想过改变吗?
他说也自知这样堕落下去不是正道,可当斗志消耗殆尽,这是条不归路,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正如某位三和大神在网上匿名说的那样:这里劳苦不是主题,走不出的是内心。
三和大神背后的问题,纪录片把责任归咎于中国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
可这是最终的本质答案吗?
片子没有说,也很难用鸡汤文里那一套普世价值观来指责他们不努力。
谁又知道,每个三和大神在陨落前,未曾努力过?
他们真正迷茫的是没有努力的动力,不管不顾的自暴自弃,买不起的房子,付不起的房租,回不去的故乡,最终成了无处安放的躯体。
站在十字路口的东东,因为害怕自己沦落成“三和大神”,最终选择离开深圳去在姐姐上班的广州美发店打工。
他说他有了一个新梦想——当个美发师。
在片子的最后,记者问宋春江: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老了怎么办呢?”
他噎了一下,苦笑着说:“老了……死了就死了呗,没办法了。”
三和大神就像在被机会和压迫并进的社会环境下挤压出来的“新工人”类型,在意识到并见识过时代阵痛后,便放弃努力,开始进入低欲望的享乐主义。
在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下,谁都无权指责别人不努力。
同情三和大神的境遇,但不值得可怜。
即使每个三和大神在成为大神前,可能也都曾挣扎过。
“三和大神”是自嘲,但几乎难在他们身上看到积极。
对比少了一只手但依然靠自己拼出一片小天地养活妻儿的老板陈用发,失望后的自我放弃,好手好脚却自甘堕落的大神们,不值得同情。
两年过去了,今年5月份有博主潜入了三和人才市场一探究竟,最后却写下了“被疫情杀死的三和大神”的文章。
文章中写,三和人才市场周边却难以找到“大神”的痕迹,除了疫情的影响,更多的还是物价条件的上涨。
曾经十几块一间的旅馆,被租下建成了房租高昂的公寓,就算卖掉身份证也只能拿八十一百的三和大神们,负担不起。
“三和大神”陨落,自嘲的堕落也失了最后阵地。
图源@金角财经
《被疫情杀死的三和大神: 蜗居5元网吧, 宁愿流浪不进厂》
而“打工人”异军突起。
“打工人”梗刷屏,是自嘲也是积极,一边无可奈何一边努力,苦中作乐。
打工人的早安,也许是接受平庸,但不是自我放弃,是写实的清醒和脚踏实地。
逃避不是面对困苦的正解,“努力过”也不能成为放弃的麻醉剂。
如果还愿意焦虑,总有一线生机。
高楼大厦举世瞩目,不发光,谁又会去在意沟壑里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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