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北京迎来21世纪以来最冷的一天，体感温度比北极还要低。
今天的我一点也不开心，如果没有复发的疫情，此时此刻我应该在飞往三亚的飞机上。
但前几天听说北京顺义感染了好几个人的事情，我默默退掉了机票。不想给政府添麻烦。
我不想在温暖的大海沙滩被当怪兽盯着，更不用说还有可能享受单间待遇。
正在这时候，我们280斤的主编端着保温杯过来了，神色紧张地说：
你们知道吗，河北一天已经破百了！感染新冠病毒的！
全省进入战时状态了！
顿时，大家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隔壁工位的实习生小杜。
保定来的小杜。
小杜浑身一震，顿时像被施了法。手和嘴连在了一起，通过一个驴肉火烧。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夜幕覆盖华北平原，忧伤浸透他的脸。
02
都说从流调（流行病学调查）看各地人民的真实生活状态，最准了。
河北这次也不例外。
没有北京的考研加班挤地铁，也没有成都的火锅夜店冷锅串串。河北人民的生活非常纯朴：
——工人，从汽车脚垫厂下班，去网吧上网；
——初中生，在学校连续寄宿11天，元旦回家；
——从工厂下班，去网吧上网；
——蹭邻居的面包车、骑电动车、坐村里的包车去隔壁村参加婚礼，随份子……
看起来没啥稀奇的。但有一点：
其他地方的患者流调，都是确诊后，当地政府迅速第一时间公布的。
好让群众们有个心理准备。知道自己离他们曾经有多远，用不用去做个核酸检测，或者离可能有患者的地方远一点儿。
而在河北，这些感染者的流调轨迹，用千呼万唤始出来都不足以形容。
1月3日，河北省卫健委就发布了藁城区增城镇小果庄村有一例本土新冠肺炎确诊患者的消息。
然而，直到1月5日，石家庄才开了第一次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
从晚上七点推到八点，八点推到九点，九点推到十点，终于开了。
开了十几分钟。一堆官话套话。
人民群众最关心的流调呢？确诊患者有多少？家住哪里，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情？
没有。一个都没有。
连新华社都不能忍了。
它在《新华每日电讯》发表的文章中这样说：
一场疫情发布会是否经过了精心筹备，发布会是否只是走形式，发布会质量高不高，领导干部作风实不实，群众一眼就能看透。
这篇文章，底下全是留言。
有一条，充分表明了石家庄人民的纯朴厚道：
2020年12月21日，石家庄市市长邓沛然被河北省纪委宣布，正在接受审查调查。
这位市长以前担任过唐山市的纪委书记。他出过一本书，叫：
《创新之路：唐山市反腐倡廉建设新模式》。
03
这次河北的疫情来势汹汹吗？不，一点也不。
它只是默默积累，突然爆发。
目前公布的几十例患者的流调轨迹表明：从12月23日开始，目前已被划为高风险地区的石家庄藁城区几个村庄就有人出现鼻塞、咳嗽、咽喉痛的症状。
他们都是自己吃点药，去村里的小诊所看看，挂个吊瓶；最多也不过是去县城的中医院。直到1月5日被确诊。
整整12天的时间里，这些人在一如既往地生活。工作，逛街，走亲戚，参加婚礼。没人管也没人问，任凭病毒沉默而坚定地流传开来。
基层的疫情防控完全瘫痪了。
病毒流传到什么程度？
在藁城区的几个村庄，居然有老人是从十一月份开始就足不出户，在家里被传染的。
像极了河北被忽视的命运。
这次石家庄疫情，河北大学提前放假。
很多人在埋怨，学校太不负责任了，这不是把大学生从石家庄扩散到全国么？
一堆河北人在科普：
河北大学在保定，不在石家庄。
同时，还会捎带提上一句：
河北工业大学也不在河北，在天津。别问，问就是挑起河北百年省会之争。
我要是不看到这两天石家庄全城做核酸的新闻，都不会知道石家庄有1100万人。
更不会知道，河北居然有7500多万人。
中国最没存在感的省，不是浪得虚名。
7500万河北人，能说出7500万个原因。
2017年高考，小杜以超河北一本线80分的高分，成功考入一所北京的大学。虽然既不是985211也不是双一流，学的还是新闻与传播学，但毕竟是在北京。
凭实力来到伟大首都的小杜意气风发。但开学第一天认完新同学后，小杜就蔫了。
因为他发现：
就连河南和山东同学的分数，都比他低不少。
河北人的教育内卷问题，就这几十年。
一千三百年的科举历史长河中，河北虽然比不上包邮区战绩辉煌，但也一直是北方科举大省。
中国第一位状元孙伏伽，河北的。中国最后一位状元刘春霖，还是河北的。
到了清代，河北的中举人数更是全国领先。原因很简单，那时候京津冀一体化，直隶总督全管。总督衙门就在保定。
不像现在的河北，标准的灯下黑。
现在，令人如雷贯耳的衡水中学，是河北文化软实力的象征。它早已走出衡水，成为全河北考生改变命运的最大指望。
我的另一位河北朋友，33岁的王老爷子，当年到衡水中学的分校复读一年。
学校在监狱旁边，据说共用一堵墙。当然，也共用铁丝网。540分进校，王老爷子在补习班里排倒数第一。
在衡水中学刷了整整一年的题海，他已经刷到不用考虑推理过程，看到题目就能写出答案的地步。最后大意了忽略了过程分，只增加了47分，考了587。
按理说这个分也不低了。但他本身是河北张家口人。
最后用一本的分数，上了二本的河北经贸大学。毕业后一路辗转，来了北京。
值吗？他说，值。
有一年回张家口找高中同学聚会。他是个文艺青年，问大家看了复联4没有？
一桌子没人知道复联4是啥。
04
这两天，河北的感染者数目暴增。
每一天都刷新前一天的纪录，也刷新吃瓜群众的想象力，刷得大家瑟瑟发抖。
当然瑟瑟发抖的首先还是石家庄人民。这座城市已经彻底封城，1100万人在零下20度的寒风中排着队做核酸。
问题是，这病毒是从哪儿来的呢？
到现在还没有查清。
有传闻说，是小果庄村一名患者去石家庄的正定国际机场捡垃圾，被国外航班上的病毒传染的。
小果庄村确实离正定机场只有大约10公里，骑个电动车一会儿就到了。
目前这种说法没有得到官方证实，但是却传得很快。
大概是太符合外界对河北经济的印象了。
中国2019年的GDP排行榜，北京和河北挨着。一个排12名，一个排13名。
问题是，一人均，差别就出来了。
北京人均16万多元，全国第一；河北4.67万，全国第26。
有一首歌，叫《我的家乡石家庄》，现在已经被禁了。不过，网上还能找到它的歌词。
我的家乡，在石家庄，河北省的石家庄；石家庄的事儿石家庄的歌，听我一点一点给你说：
……
里头有这么两句：
钢厂冒黑烟 华药气味冲天
石家庄的两大产业，一个钢铁，一个制药。
2005年，首钢计划从北京石景山搬到唐山曹妃甸。京华时报的新闻报道标题是：
《首钢搬迁方案初步确定 高污染项目迁至河北唐山》
果然精华都凝聚在了标题里。
京津冀协同发展1.0版本下，曾经流行这么个段子：
钢铁产量中国世界第一，河北世界第二，唐山世界第三，唐山瞒报产量世界第四，美国世界第五。
首钢出走的重要原因就是高耸的烟囱给北京的环境带来了很大压力，有专家考证说，一经搬离，首都的蓝天计划能提升6%-8%。
于是，在全国重点城市空气质量排名后十名城市中，河北一度占了7个。
北京雾霾最严重那几年，很多人都选择回了老家，但是河北人没啥这方面的困扰，因为他们知道，老家的雾霾比北京严重。
歌词里的另一家大企业，华药，也就是华北制药，石家庄雾霾的重点来源之一，现在已经风光不再了。
一颗新的明星，正在冉冉升起。
这就是——以岭制药。
说这个企业的名字你可能没有印象，但它的拳头产品，刚刚被中国第一带货王力捧过。
连花清瘟，现在就看你的了！
这次被划为高风险地区后，小果庄村的书记说过一句话。
发人深省，感人至深。
石家庄给我们每一户居民都准备了中药，都会定时送到村民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