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清华投诉了

昨天,我打开公号,看到一条通知,发现我被清大投诉了。

“内容侵犯名誉/商誉/隐私/肖像”,看到这帽子,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真被清大投诉了。

我发文怒批过鸿茅,鸿茅没跨我省;狠怼过蒙伊二奶企,二奶企没让人缉拿我;转载过狂喷王府井狗不理的文章,王府井狗不理没报警;但转载一篇清大宣告全面建成世界一流大学的通稿,就被投诉侵权了。什么时候,堂堂“世界一流大学”,竟比那些不要脸的恶商更小肚鸡肠了?

何况,我转载的内容,通篇来自清大官网,如果我侵犯名誉,岂不意味着清大侵了自己的名誉?于逻辑于法理,这个投诉真的说不通。清大历史上好歹出过金岳霖这样的逻辑大师,谁能想到如今已全面建成世界一流的清大,竟然如此毫无逻辑蛮横霸道了?

在从前,别说我只是转载了一篇官方通稿,即便我公开发文把清大喷个狗血淋头,梅贻琦的清大看我一眼就算我赢,更别说投诉我了。而且如果我喷得有理,说不定梅校长还会破格聘我这本科生去弄个教授讲师当当。

若在大洋彼岸,一个老美哪怕把哈佛喷成臭狗屎,哈佛看他一眼也算哈佛输。如果喷得有理,哈佛铁定还会发封道歉信兼感谢信。这才是一流的风度一流的胸怀一流的自律。

高射炮打蚊子,人不见其威力,只觉滥用power下流无耻。但清大,那陈寅恪、梅贻琦、潘光旦、叶企孙、金岳霖等大师光辉照耀过门楣的清大,竟真的对我一个小小自媒体人围追堵截打起来了,这岂非太抬高我又太自贬其“世界一流”之身了?

人皆道“大学之大,在大师之大”,但大师之大,并非大学之大的根,而是大学之大的果。那么大学之大的根是什么?大学之大的根,是有容乃大。

为什么蔡元培的北大人才济济大师辈出?因为“思想XX,兼容并包”。什么叫容?“思想XX,兼容并包”就是容。一所大学,如果丢了“思想XX,兼容并包”的“容”,连一丝杂音都容不下,感受到一丝批评嘲讽便恼羞成怒仗势欺人,那还能出个P的大师?偶尔出个大师苗子,都能被不容的镰斧无情撂倒。

颜宁是棵好苗子,但颜宁人已在普林斯顿。秦晖乃大家,谓之大师也不为过,但秦晖人已在HK中文大。荷塘边月色下原本还有位教授已无愧大师风骨,但他去了哪里你我皆不知。

清大依然有不少好教授,可他们启人智慧醒人良知的声音日渐衰微,空气中充斥的是鞍钢胡们的嘶鸣。一切都令人竟无语凝噎。

而这无语凝噎,并非仅仅属于清大一家。北、复就好了吗?好不好,他们自己知道。所以,复旦很有自知之明地说自己与世界一流还有差距。这差距是什么呢?依我看,这差距不是一流与二三流的差距,而是大学与非大学之间的差距,是哈佛大学与五道口职业技术学校之间的差距。

有容之根断了,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大学失去了大,不知还怎么称大学,只能称作职业技术学校。这就是差距。

梅贻琦的清大和哈佛为啥即便被喷成臭狗屎也不会失态?因为,一来知道连喷子也有说话的权利,二来知道,自身是不是臭狗屎与对方的评价无关,而与自己一言一行有关。

譬如,哪怕被喷成狗屎,只要泰然处之,一流依然是一流,只要张牙舞爪,那一流就真成了下流的狗屎。

《红楼梦》里史湘云说:“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举止缺了魏晋风流咋能算名士?言行离了本色怎能成大英雄?

世界一流是怎么建成的?平常一言一行都很上流,自然就是一流。口头争一流行动奔下流,如何成一流?所以我要说“是真一流自上流”。

说起“是真一流自上流”,又想起点咱祖上的事。咱祖上曾经阔过,也曾经轻轻松松世界一流过。

就说大宋那会吧,无论经济文化科技都甩欧洲十条街,妥妥的世界一流。这一流怎么来的?真不是争来创来的,而恰恰是言行点滴皆上流水到渠成而来的。

我以前写过一件北宋的逸事,说的是当时人称红杏尚书的宋祁去郊外踏青,路遇一老农便上去搭讪,问老农收成那么好是不是该谢皇上隆恩。老农白他一眼说收成好是我自己早出晚归汗滴下土粒粒辛苦种出来的,我谢啥子皇帝哟。这话很犯上,换成下流坯当道,估计老农不被炮决也被那啥了。但放在大宋,其结局是当大官的宋祁臊红了脸而两腿泥的老农啥事没有。

今天读到北宋另一个轶闻,说宋太宗想扩建皇宫,但派人去调查了下民意,发现皇宫周边的老百姓都不想搬迁。老百姓不想搬迁,这皇宫怎么扩建哪?换成下流坯自有办法,推土机强压过去不就行了吗?但宋太宗不是下流坯,他竟然就此顺从民意放弃了扩建。

所谓有容乃大,是个很讲究的概念,如果强者要求弱者对其一味包容顺从,那不叫有容乃大,那是强者在耍流氓,那很无耻下流。但如果强者面对弱者自律包容,那才是真正的有容乃大,才是真正的上流举止。

所谓上行下效,强者如宋太宗如此上流,大宋又咋能不自成一流?

在前天的文章里,我说过,自封一流即自甘下流,心心念念以一流为目标,却一言一行皆顺下流之道而行之,哪辈子才能成得了一流?

而这届自封一流实则下流的根子扎得极深,也难怪清华会有样学样。所以,我一点都不想责怪清大,我只想落泪,为梅贻琦们的清大落泪,为我们本该拥有的上流落泪。